Thursday, June 7, 2007

爱龟小记

1) 虐龟情结
我养著三只乌龟。对我的朋友们而言,这是个调侃我的好题材,不容错过。
「乌龟爸爸近来可好?」这是对我的亲切问候。
「小龟龟还活著吧?」问候完主人,接著问候龟龟,长幼有序。如果我刚好背著背包,笫三个问题照例就是:「啊!你的壳重不重?」
问问题的人,通常挂著一张似笑非笑的脸,不用说你也知道,他觉得乌龟是 好笑的。而可笑之物必有可玩之处,另一个偏见於焉诞生:乌龟是养来玩的。玩与凌虐,常仅一线之隔。如果你胆敢将心爱的乌龟带到写字楼,你会发现这个社会病了,而且病得不轻。

陆龟咕咕在写字楼一亮相,马上引来一阵嘻笑。一位甜美的女同事更是对它爱不释手,咕咕美丽的壳显然深得芳心。她端详了半天,然后很认真的对我说:「如果它死了,你一定要的把它的壳给我喔!不可以给别人喔!」我很想回答她:「如果你的狗死了,你一定要把它的皮留给我喔!一定喔!」但我并没有太责怪她,新人类未必知道乌龟和寄居蟹有什么不同。除了那位女同事的另类反应,其他人多半难脱「虐龟情结」的纠葛,言谈举止间,露出或轻或重的症状。所谓「虐龟情结」,依我的初步定义,就是人类对比度自己弱小、没有反抗能力、看来有点好玩、想来又有点可笑的生命的一种不由自主想要加害的冲动。孩童在三到五岁之间,由无知的父母手里得到第一只乌龟,并加以把玩之后,就生成了这种情结。

「虐龟情结」发作的徵兆,就是会问一个典型的问题:「把它翻过来看看会怎样?」会怎样?当然是挣扎著翻回去!

接下来的问题就渐入险境:
「让它自己在桌上走,它会不会掉下去?」
「它如果从桌上掉下去,会不会死?」
「如果从桌上掉下去不会死,那要多高才会死?」

听到这些充满实验精神的对话,不禁让人怀疑:在科学发展的过程中,乌龟是否曾扮演一定的角色?在虐龟情结的催化下,曾经激发过多少灵思?那颗撞击过牛顿头壳的苹果,会不会其实是一只被摆在树上做实验的乌龟?如果你是牛顿,你会说实话吗? 一位默不吭声的女同事,等所有的傻问题和喧哗都过去以后,才转过身来,平静的吐露了一段往事。原来她婆家以前养了一只乌龟,她总觉得它那两个鼻孔细细圆圆的,很好玩。有一天,她玩著玩著,玩出兴致来了,灵光一闪,找来一条钓鱼线,从那只乌龟的鼻孔穿了进去……。话还没说完,所有人都以一种混合著鄙夷与嫉妒的表情瞪著她──这位当天的胜利者。胜利者?你不觉得吗,在虐龟情结的催化下,残酷是可以拿来比赛的。而她当然是赢家。


2) 就医记
那年冬天,在一阵寒流过后,陆龟莫莫感冒了。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同事,大家的第一个反应都是:「你怎么知道它感冒了?」
第一·它流鼻水,
第二·它鼻塞,
第三·它食欲不振,眼睛红肿,整天昏睡……
「等一下,你怎么知道它鼻塞?」
「因为它和我们一样,鼻塞时就得张嘴呼吸!」
打电话问了几家兽医院,都说不看乌龟。所谓不看,我想多半是不会看,心虚,没有临床经验。最后终於问到一家大学附设的家畜医院,接电话的小姐照例先是一愣,然后叫我等一下,她去问问看。过了一会儿,她告诉我有一位大夫能看。

无事一身轻─莫莫当年的样子, 隔天下午,我向公司请了事假,假单的”事由栏”填著:「宠物病危就医」,带著莫莫,直奔医院。到了医院门口,只见挂号排队的尽是狗、猫和人,不禁有点得意:所谓「家畜医院」,其实是靠莫莫这种患者才得以名实相符,要不然叫「犬猫医院」也就罢了。而莫莫领到的那张挂号证,相对的也证明乌龟是一种「家畜」。
进了看诊室,只见除了医生以外,还有几位实习生模样的小伙子。我才将莫莫从纸袋里抓出来,小伙子们就丢著小猫小狗不管,齐齐围拢过来,探头探脑的,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。想来病猫病狗看多了,偶而看看乌龟也是好的。 那医生年纪虽然不大,但是信心满满的,很神气,有一种权威的架势。能看乌龟,是该自豪。他先将莫莫拿在手里,摇一摇,拈一拈重量,若有所思;再用食指弹一弹它的壳,听听声音,像选香瓜常规;然后再挠一挠莫莫的前后脚,压一压它的尾巴。察颜观色一番之后,他转过头来,以一种深深不以为然的口气对我说:「它的营养不均衡,龟壳发育不太好,皮肤也有点钙化,再加上著凉,情况很不好……」一旁的小伙子都露出钦佩的表情。我说莫莫的确有好一阵子只吃玉米,而且越吃越少,这两天是根本不吃了。他点点头,再将莫莫摇一摇,估计一下它的体重,计算了药量,然后吩 咐其中一个小伙子:「去拿一只小点滴管来!」。

你见过乌龟打点滴吗?我也没见过。心想这下可要大开眼界了,脑里立时浮现一幅莫莫打点滴的祥和昼面,只是有点疑惑:不知道是打前脚还是打后脚?万一打到一半,脚缩进去怎么办?等那个实习生将「点滴管」拿来,我才知道所谓点滴管,其实是接在注射筒前面的一小段软管。那医生接过点滴管来,装好药水,又叫人找来一枚回纹针,一手抓起莫莫,使劲的用回纹针撬开它的嘴巴,然后将点滴管活生生从它的喉咙一路插到胃里,再缓缓注入药水。 你照过胃镜吗?我照过。那绝不是舒服的经验,更何况是在毫无心理准备的状况下,被人从嘴里硬塞进一条管子来。莫莫恰好又是一种能将头藏起来的动物,挣扎之惨烈,真是不足为外人道。看著眼前的惨状,正觉得万分不忍,那医生竟回过头来对我说:「这瓶药你带回去,以后每天早晚灌它二次」。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,我就施行著这必要的罪恶。所幸很快在技术上得到突破:莫莫严重的鼻塞帮了忙,它张嘴呼吸时,我正好趁势插入点滴管,省去许多挣扎。折磨了一个冬天之后,如同小说情节般,当大地春回时,莫莫竟奇迹似的康复了。五年以后的现在,莫莫看到我都还有点畏缩,可能是忘不了点滴管的梦魇吧!但谁又忘得了儿时最深的创痛呢?

后记:非饲养指南

1. 没有充足知识,请勿养龟,也不要买给你儿子。儿童的虐龟情节犹待制约。

2. 比起水龟,陆龟尤需照顾。平日要晒太阳、散步、照紫外线灯;每日除供应新鲜蔬果外,还要不时补充纤维素、钙质与维他命D3;隔周需温水沐浴,洗刷外壳,对美观特别在意者,另有龟壳蜡可供选用;冬天需增设加热板与加热灯,加热灯又分日、夜间使用二种,日间取法太阳,夜间模仿月亮。所有精神与花费,足供您再生一个小宝宝,以陪伴您较大的儿子。

3. 乌龟大便很臭。

4. 若您不听劝告,执意喂养,请勿将钓鱼线由乌龟鼻孔穿进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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